乐妹纸哟哟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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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与写作、责任、爱情、友情、亲情相关。

且长(一发完)

sum:重走那段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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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K?

Go !


下飞机前,方绪就叮嘱两个睡得没人样的小孩收拾一下自己。

俞亮还好,一身西装革履还算工整,扣子系的严实,就是领带有点歪,旁边时光就真是睡得乱七八糟,大字形地摊在座椅上,只穿了个衬衫,领带和外套老早就坐在屁股后面皱成一团,张着嘴还流哈喇子,反正怎么邋遢怎么来。方绪看着这倒霉孩子就操心,想要叫他却被俞亮抢先一步夺过声音。方绪看见他家师弟虽然声音里面包含浓浓嫌弃,但手上还是温柔地摇了摇时光——顺手拿纸捻了对方嘴角的口水。

方绪知道自家师弟有洁癖,只穿了一天的衣服都要洗干净,但像今天这样在他看来惊世骇俗的动作好像早就做过几百次,时光瘪了瘪嘴,嘟囔着俞亮不要打扰我转过头继续睡,方绪实在是看不下那么温和的手段,拿了俞亮的mp3放了一首克罗地亚狂想曲在时光耳边噔噔噔蹦迪,时光一下子跳起来,看样子是被吓了一激灵。

方绪虚空点着两个小孩儿的头:“别那么早就放松——比赛完了一大堆还有采访等着你们呢,等出了机场准有一堆记者围着你们咔咔咔拍,昨天给你们的稿子背熟了吗?要回答的问题都捋清楚了吗?晚上代表发言,底下坐着一堆棋院的领导等着你俩讲话呢。”

时光瘪着嘴,连俞亮兴致也不高,两个人都不爱干这种场面活,一心想着晚上吃啥。

方绪看俩孩子颓废样就笑,他以前还觉得自家师弟早熟,结果跟着时光一搅和,连带着孩子气不少:“好啦,不要丧气,两位小冠军,我现在还能帮你们应付点儿,以后你们自己可怎么办啊?走个流程糊弄一下领导记者就好啦,只要今晚不出差错,师兄请你们吃大餐好不好?”

时光抬头瞄他一眼:“真的?”

方旭朝他笑:“假的还不成——一顿饭,我还是请得起的。”

时光有气无力地应答了一声,又摊在椅背上:“领导,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果不其然,下飞机出了安检就有许多记者涌上来。


这次北斗杯夺冠可不是小事儿,是中国时隔多年的胜利。其意义不止是得一个冠军那么重,更是赢得辉煌的国家荣誉和一次有力的外交回应——简单来说,就是给国家挣足了面子。

方圆本就是围棋大市,这件事在城市里面几乎是人尽皆知,大家都在欢迎两个小英雄回家。

俞亮差点被一个话筒直戳面门,那个记者看见来人,很是激动又抱歉地笑了笑,又赶紧抓紧时机提问。时光那边也是手忙脚乱,记者就爱他这种类型,有一段跌宕起伏的经历还夺得了冠军,里面的故事弯弯绕绕,写起来爆点十足。

俞亮看对方先是愣了会儿,但很快就能够适应这样的场面,俞亮笑了笑,又回头来回答记者的提问——在这个时候胜利的喜悦才丝丝缕缕渗透进整个心脏,有一种巨大的满足感在心中爆发:他和时光,不管是现在还是今后,都能并肩而立了。

应付完记者后就被车火速拉到棋院,里面的人早就坐齐了。进门的时候所有人都在鼓掌,连赵冰封和桑园都来了,坐在地下笑呵呵地看他们,他们俩一脸正气凛然地走了上去。

晚上是在棋院旁边旁边酒店的一条龙庆功宴,时光看见她妈就给了对方一个熊抱,还狠狠地亲了两口:“妈!我可想死你了!”

时光妈妈今天特意打扮的漂漂亮亮,捂着嘴笑他:“多大了还那么爱撒娇。”

爷爷在旁边眼巴巴看着两人拥抱,时光一下子搂住:“爷爷,你给我的新手机可发挥了大作用!每次看着它我就想到你,就一点儿都不紧张了。”

爷爷笑的褶子乱飞:“哎哟,大孙子真乖!这下你出息了哦,等爷爷再给你买新手机。”

对面俞亮也刚和他父母叙旧完,领着人就走过来。

时光妈妈很是喜欢这个小伙子,人懂礼貌还帅,最主要是听时光经常提,言语里虽抱怨居多却很是亲昵。

俞晓暘和俞亮妈妈过来和他们打招呼,俞晓暘跟时光聊,夸他第二场和日本选手对弈的265手下的很好,两家的妈妈和爷爷在快乐的闲聊,反倒把俞亮剩下了,他想要挤进时光和他爸的话题,却发现俩人都聊的热火朝天,根本不睬他半分。俞亮很是郁闷,站在旁边孤立无援,结果还是时光把话题主动扯到他身上,才引得余晓暘夸他两句。

时光看他样子就笑,这段时间他已经很了解俞亮了,一看就知道对方有些吃味,毕竟同是冠军回来自家亲爹全夸别人,开心得起来才怪了。

时光拍了拍俞亮胳膊,快乐地和俞晓暘夸人:“俞亮也很厉害~他和高永夏那场真的绝了,第317那手真是神之一手,看得我直拍桌子。”

俞晓暘这才挑剔地看了眼自家儿子,一开扇子哼笑一声:“什么神之一手,他还差得远呢,但是那手下得确实不错,还是进步了不少。”

俞亮别别扭扭看了他爹一眼——时光知道那是害羞的意思,就笑着圈住对方:“俞亮真的很厉害,我可佩服俞亮了~不仅棋下的好还很会照顾人,一路上承蒙他的照顾啦!”哪有家长不喜欢听人夸自己孩子的道理啊?俞晓暘嘴边的笑就没停下来过。

许厚给时光放了几天假。时光夺冠对他围甲队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儿,这个名头打出去拉投资都是一路绿灯——许厚心情好的给他包了个大红包,说让小孩儿出去玩玩儿歇息歇息。

时光在和几个好朋友吃完饭后,提着水果去医院见了洪河。洪河他爸的病比之前好得多,林厉知道这件事儿除了把洪河臭骂了一顿,还专门托了关系去找了医生和护工,说等他爸好转了洪河必须回来,洪河当即就跪下抱着林厉哭了好久,把人身上糊了满衣服鼻涕眼泪的。


时光提着个果篮,还提了点保健品和牛奶。

之前时光看俞晓暘就提了一袋苹果这事儿被时光妈知道了把他好好训了一顿,这次时光学乖了,大包小包装了一堆。

洪河正在给他爸喂饭,看见时光来了就赶忙放了东西来迎,结果又被塞了一堆东西回去:“干嘛那么客气,还有,还没恭喜你北斗杯……”

时光一下子抱住他。

洪河愣了愣,感觉到时光在他怀里颤抖,他顿了一下,狠狠地抱住了对方。

“你得了冠军就好啦,我很开心。而且我又不是不回来下棋,我师父对我可好啦!”

时光在他怀里闷闷:“什么时候你我还有阿朗一起吃顿饭吧。”

洪河一下子乐了:“随时都行啊,就这点小事儿啊。”


时光在家颓废在家好吃好玩了几天,就被俞亮电话狂轰乱炸了几天。俞亮很不可思议时光这种做法——他在家调整了一天就回队练棋,杀了好几场酣畅淋漓,打了好多次电话听人敷衍终于忍无可忍去时光家抓人。

时光上一秒刚刚短信敷衍了俞亮说还在感冒咳嗽不舒服,下一秒自家卧室的门就被打开了,他看见俞亮,穿着堪比韩剧男主的衣服,一张俊脸散发着强大的怨气——时光一放游戏机:“你……怎么来了,干嘛?”

俞亮看见他就冷笑:“感冒?”

时光往后退。

“咳嗽?”

时光尴尬假笑。

“不舒服?”

他缩在床头已经无路可退,但是好像想到什么一下站起来:“怎么,厚哥给我批的假期还不能休息会儿啊。”时光理直气壮。

他挺着胸膛看见俞亮一步步逼近:他感觉俞亮眼里有火,有岩浆,有咆哮的风和海啸,但是再怎么跌宕起伏也终于落回了深深的无奈。

他看见俞亮叹了口气:“我以为你又不下了。”

时光愣了愣,转过脸摸了摸鼻子:“......不会的。”

俞亮看着他:“那就去下棋。”

时光认真地看着他:“俞亮,你之前说的你忘了吗,你也应该相信我,时时刻刻的相信我。”

俞亮捏了捏拳头:“我……”

时光叹了口气:“这下是你了。”

他看着俞亮。这人一定还是跑过来的,脸上还红通通的,心里肯定都不知道焦急了多少轮,难得他还能坚持隔了好几天才过来,时光看自己房间地上一片狼藉,自己也邋里邋遢——他一下子窘迫起来。俞亮老是能看见自己最不体面的样子,总是为了自己牵动情绪,焦急奔走,而自己却一次又一次用敷衍的态度了事。

时光一下子坐到床上去,拍了拍床让俞亮过来,对方疑惑地看着他,但还是乖乖按照指示坐下:“你不是很想知道在小阁楼你想要知道的问题吗?”

俞亮抿了抿唇:“你要和我说?”

时光朝他笑:“你明天请假,我就和你说。”


本来时光以为俞亮又要骂自己,结果却看见对方当着自己的面给方绪打了电话说请假。那时的小灵通漏声音,果不其然听到方绪质问是不是时光的话,时光本人倒是尴尬地笑了笑。

俞亮看一眼他傻呆呆的样子:“那我明天过来。”

时光连忙拦他:“这都挺晚了,你干脆今晚就在这边住,到你们家得一两个小时呢。”‘

俞亮舔了舔嘴唇:“会不会不太好…”

时光推他:“大哥,我们睡都睡过了,比赛也打过了还客气干什么?今晚我妈值夜班不回来,你放心,你吃饭没,我给你煮面去啊。”

晚上是时光热的饭,时光妈妈一早就把东西准备好留了冰箱,就等时光动手点火热一热。俞亮被按在餐桌前,他起身想要去帮忙拿碗筷,却被时光邪魅一笑说让小俞老师看看他的厉害。

没过一会儿就看见时光端了三个菜出来,其中有两个还是大荤,等接到压了好几实米饭碗的时候才有所感悟,让时光横向发展的因素不仅是他本人爱吃,而还是其他人溺爱的成果:毕竟除了今天,他还看见过洪河给时光疯狂夹肉和沈一朗给他填菜的样子,连自家师兄也忍不住给他多买点零食。毕竟时光这种圆嘟嘟的脸,太讨喜了。

晚上时光还拉俞亮玩游戏,但被俞亮拒绝说来下棋,最终把时光气得出言威胁,俞亮只好坐在游戏机面前看时光教他操作游戏手柄。

俞亮小时候是几乎没有娱乐项目的,他的生活是下棋,娱乐是听音乐和拼图,摸游戏机还是头一遭。以前虽然被洪秀英拉着玩,但总是以我们两个还是下棋吧为结尾:洪秀英觉得俞亮这个人真是不可思议,生活乏味的像一个机器人,除了下棋还是下棋,没啥乐趣,所以导致俞亮现在摸到游戏手柄的时候,几乎是一窍不通的。

时光看他呆愣愣的样子就笑,上一次让俞亮手足无措的时候还是在兰因寺挑水,这大傻子连桶带绳儿的扔进井里,现在也是一副傻模样。时光朝他挤眉弄眼:“哟~还有我们小俞老师不擅长的事儿哦,我打一盘单人模式,小俞老师可要看清楚学会咯——”

不管赢没赢游戏,深更半夜时光又作妖说带俞亮去楼下散步,俞亮都快服了这祖宗了,一天到晚折腾过来折腾过去的。本来想拒绝,结果被时光笑眯眯说我和你说一点点给堵了回去。出门的时候俞亮看时间已经九点半,天早就黑透了,那时人夜生活还没那么丰富,街道上显得冷冷清清,俞亮被时光拽出来,拉到了家旁边的小公园。

时光轻车熟路的坐到跷跷板上,俞亮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时光朝他笑,带着一些伤感发了会儿呆,还是召俞亮来坐在跷跷板的另一头。

俞亮不明所以,但也是好脾气依言坐上去,时光努力往下坠,他被高高翘起来,俞亮看着时光,隔着很长很长的距离。

他跟时光已经很久没有相隔那么远了。之前他们是对手,相隔只有一个棋盘的距离,之后又变成队友,下的是双人赛,他们相邻而坐一起挑战了一个又一个对手。但无论如何,都没有现在那么疏远。

俞亮也和他一上一下的用力的玩了好久,他们谁都没说话,只是让风吹起他们的刘海和衣摆。

好像是过了一万年那么久,俞亮才听到对方开口说话。他的声音艰涩而嘶哑,像是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他说,褚嬴和我一起玩过这个跷跷板,很多次。


时光家太小,家里没客房,等洗完澡擦着头进来才想到这个床位分配问题,俞亮想要搭一床被褥在地板上,却被时光拦住:“我跟小俞老师睡了那么多次,怎么,到我家就嫌弃我的床了?我房间床是有点儿小,但是也不是不能睡倆人啊。”

俞亮抱着被子连忙否认,还想要问什么,但是话没说两句就被时光夺走被褥扔回衣柜,他指了指床:“凑活凑活吧,放心吧俞亮老师,我的床睡得下的。”

时光的床睡是能够睡下,但是果然很小。之前俞亮家和宾馆那个床要不然就大,要不然就是分开的,像这样肉贴肉挨着睡觉真是很少见的。

俞亮在旁边很久都睡不着,刚刚时光就开了个头,其他就没说什么,就讲了点褚嬴和他相处的情景,寥寥两句话只勾勒出个人型来,但像猫爪一样挠他心。俞亮在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一直在想褚嬴是什么人。褚嬴在围达网上搅弄出一番风云,还跟他父亲俞晓暘对弈获胜,但是名誉财富摆在他的面前都不肯现出真身——就像一个看不清摸不着的隐形人。他之前打探消息听洪河说褚嬴是时光爷爷,但是他确实也不相信这个看起来如此荒诞的话——他想了很多,在方绪找褚嬴开发布上的人群中找见了时光的踪影,在外面看见和听他身边人反应也有时光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的场景,他做过很多猜测,但是时光今晚却告诉了他,褚嬴是一个人,活在身边会陪他坐跷跷板的人。

时光就在他旁边,真相近在咫尺,他想要伸手去摇他,想要张口去问他,但是看着他已经睡熟的脸,已经打起的小呼噜,怎么也狠不下心去打扰他。

这张脸他已经刻在心中很多年了。时光已经侵占了自己生命的2/3,并且之后还会一直侵占下去,但是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他会知晓他的所有秘密,他会和他并肩在每一份荣誉上,他会和他成为最耀眼的双子星,但在此之前,他要学会忍耐,摁下他心中所有的偏执与渴望,等待一个真正的答案。


等时光早上清醒的时候,闻见一股熟悉的香味,他张嘴就叫妈,却看见俞亮走进来准备叫他起床,时光愣了愣,不清醒的脑袋里这才想起来昨晚他是和俞亮睡一起,还想起来自己说出的话和承诺。他扎进被子里痛苦地哀嚎了一下,然后在俞亮莫名其妙的眼神里换好衣服出去吃饭。

他又想逃避了。

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他边吃饭边望向天空。他也太了解俞亮,自己要是这时刻想逃的话,别人不敢说,但是对方肯定看的出来,想到这儿,就感觉俞亮的视线扫过来。

俞亮看着他那忧郁样就知道这人脑袋想什么,他叫了一声时光紧紧地盯着他,时光转过头来不敢看他眼睛,却被对方眼睛追踪着。

那是怎样的眼神啊?

时光从里面看见了火焰,那是一种信念,一种渴望。以前这种眼神他只在俞亮下棋的时候见过,但是他已经把这件事已经摆到了和下棋同样的位置。时光艰难地咽下嘴里的粥,自己是何德何能啊?

他已经不能再逃避了。

于是时光坦然地对望回去,朝他露出了个俏皮的笑。


时光带俞亮来了是奕江湖道场。

来的时候还是上课时间,两个人偷偷摸摸地躲在教室门口看大老师和扳老师上课,大老师讲课还是老一套,骂人训人齐齐上,把道馆里面的孩子吓得不敢吱声。时光在旁边看的直乐,他当年也是遭此摧残过来,现在功成名就后没有心疼学弟学妹,反倒还希望大老师训得更凶些。大老师性格他太了解,刀子嘴也不太豆腐心,但是好歹也是软的,那种打心底对学生好的想法始终是不变的,要不然他们那批人也不会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平时被打被骂还是希望大老师在比赛带队和说人,时光砸吧砸吧回味当年定段赛前的“心理辅导”,才发现大老师和扳老师就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可谓是围棋教育界的双子星,心理辅导中的典范。

没看一会儿就下课了,时光嬉皮笑脸地走进来问好,结果被大老师揪着当典范说,旁边人一看俞亮也来了,连忙缠着要想下一盘棋,但是被是私事过来的原因拒了。等人都走完了后两人找了个位置面对坐下。

俞亮看时光怀恋地摸了摸棋盘,开盖捻了捻棋盘中的黑子,捣鼓了半天才和俞亮讲起当年的事。

当年有自己刚来道场的犹豫与挣扎。那时自己输棋太多,又经常想起刚来道场时那女生说的话。虽然有褚嬴陪着,但是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干脆请了假回学校看朋友——后来就有了当众吃请假条和与大老师深夜对弈的传说。

时光始终记得那个晚上,大老师的脾气让他又畏又惧,但是他也想不到自己那天竟敢接二连三挑战对方威信,在大老师无数次“下哪儿”的吼问下拍下那颗棋子——这是他的勇气。

棋子四分五裂,在褚嬴看着他,在那声没什么好怕的问句里,他才真真切切意识到,自己成长了。

当年还有踢馆的龙彦想要下棋挑战的事。当时时光本人棋力是差对方一大截的,结果被当时想下棋但没下成棋的褚嬴逮住了机会,把龙彦杀的片甲不留,还比了个中二的“一千年”。

然后时光就听了个故事,他从没有接触过层面的一个故事。那时他虽然坚定了自己走职业生涯的道路,但是并不清晰未来的规划,身边都是学围棋爱围棋以定段为目标的简单人,像龙彦这样的人从来都没遇到过:他有媲美职业的棋力,但却因为年龄原因未曾达到自己的目标。

时光觉得,自己已经太幸运了,他能够找到真正热爱的东西,而且有机会让他成为职业陪伴终身,还遇到那么多那么好的人——这一切都没有遗憾了。

俞亮听他手舞足蹈地讲,眉头却皱的老高,时光看他样就好笑,连忙伸手抚他眉:“我讲我故事你皱眉啥,有什么让你不满意了吗,你这爱皱眉的破毛病真得改改,小心以后提前变成小老头儿。”

俞亮往后仰,想要躲开但还是被拍到了额头,他看向时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是他不曾有所联系的时光,一幅幅生动的画面都只能变成口头的讲述,白天和黑夜在故事里只不过是个简单的字符——他突然很羡慕褚嬴,也羡慕时光。

俞亮有些吃味:“褚嬴一直陪着你吗?”

他看见对方一下子尾巴翘的老高:“怎么样,羡慕不?”

俞亮看他臭屁样子也不好拂了对方的意:“羡慕。”更羡慕褚嬴能一直陪着你。


中午带俞亮去吃了道馆门口的卤牛肉,据说是在道馆旁边最好吃的一家餐馆,俞亮吃了半天也没觉得有什么花样来,却看见时光在旁边狼吞虎咽还招呼他多吃点。

俞亮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刚刚他试探对方得到了“一直”的答案。他去过一次道馆,也跟洪河沈一朗接触过,他们都确定并没有这样一个“人”。那么时光说的这个“褚嬴”到底是什么呢——出国前两个人都去医院做了体检报告,时光甚至还被拉着去做了心理咨询,得到的都是没什么毛病的结果,但是在时光脑子里,在他的描述里,确确实实有这样一个人作为他的良师益友存在着……他只能等待时光给他的答案。

下午时光带俞亮去了幽玄棋室。

幽玄棋室对两人来说都是熟地,在这儿下过棋,当过记录员,来看比赛也不知道多少次。现在这个时候没比赛也没人,两个人很是轻车熟路地溜进去。

幽玄棋室室如其名,里面的装潢透露出一种古意,庄严而肃穆。时光拍着扇子,怀恋地环顾房间四周,他招呼俞亮坐在椅子上,自己坐在对面,俞亮疑惑地看着他,默默地等待一个答案。

时光就笑:“这个地方,可是太值得纪念了”

俞亮等他继续说下去。

时光朝他笑得皎洁:“你还记得新初段赛我和俞老师下的那盘棋不?”

俞亮怎么会记不得。那场棋他总觉得时光下的太奇怪,不是他平时的风格,观棋室里面那个陈记者一直在唱衰掉,其他人也觉得太激进,只有桑园棋圣笑得意味深长。他也搞不明白,下来听了桑园棋圣的点拨也觉不可思议,但是现在听时光亲口说,这局棋是褚嬴贴十五目亲自下的。

那时要是时光真枪真刀和俞晓暘下还赢了,那么棋坛真是得翻了天了:区区一练棋一载的稚子,和一个获得多次世界冠军的棋坛老将比,这对局要是以超能力的过程告终,无论输赢,那一定是足以惊涛骇浪——这时候俞亮或许能够理解到一点他们之间的感情了。褚嬴反贴十五目给俞晓暘,那是出于保护时光的目的,而且贴几目已算是很大的包袱,更何况是十五目。能下成这样,已经算是高手中的高手了。

时光还和他讲,褚嬴很喜欢幽玄棋室,之前和俞晓暘对局那次只能在网上,还特地找了一个音同幽玄棋室的“悠闲骑士”的网吧。他们就在网吧包房里,完成了那场世纪对局。

俞亮听了之后,觉得这已经超出他的考虑范围了。之前他或许听了还有所怀疑,觉得褚嬴是个活生生的人,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但是这个现场他是亲自来过的,他看见的就只有时光和俞晓暘下棋,再无时光说的第二人。

俞亮抿着嘴不说话,时光看他没搭腔朝他诡异一笑:“怎么,小俞老师这就怕啦?”

俞亮其实不怕的,他心里早就做出无数种假设,这好歹还算在他意料之中,但是他看时光朝他笑的表情,莫名觉得时光其实很难过,就好像戴上了面具,遮住了他所有真实的情绪——但是俞亮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他上前两步,握住时光的手臂:“没有……”他看着时光的眼睛,“我不怕。”

时光定定地看了他会儿,眨了下眼睛笑嘻嘻:“哎呀,我知道的,今天嘛——就结束了,以后有时间再和你说。”

俞亮拉着他不放手:“还有下回。”

时光朝他笑:“小俞老师不要那么严肃嘛,我说活肯定算数的,但是下回就看我心情了……诶你别瞪着我,一个月之内带你看下回好吧,而且我明天回队里的啊。”


许厚就是真是刀子嘴豆腐心,说什么回队只允许当替补,结果还是把时光顶上了三台打比赛。时光拎着一堆韩国特产就回了队,把从俞亮推荐的韩国泡菜分给了同事们。他还特地给许厚捎了套护肤品,把许厚笑得嘎嘎叫。

许厚是真心爱护他。拍着时光的肩先是大夸特夸一通,最后声音拐了个弯:“时光,这次不走了吧。”

时光看着许厚,心里涌起万般滋味。他遇到了太多贵人了,有褚嬴,有俞亮,有方绪,有白川……还有他的师哥。

他的师哥看起来最是长袖善舞,但却是如此的真心待他,顶着万千舆论保护他、收留他、规劝他——这早已经超越上下属和师兄弟的关系了:许厚,是真心拿他当自家人看待的。

时光低着头,多从口袋里拿出两条牙膏来:“真不走,我还得给师兄拉赞助赢冠军的。”

许厚听他这样说就嘿嘿笑:“你这小子挺会来事儿啊,努力一把,今年给我拿冠军啊,不要因为围达队那俞亮给你关系好就放水。”

时光干脆把一袋子东西都塞给他:“行了行了,我去练棋去了,再和你说下去就真没完没了了。”

时光刚想扭头走,但是走到一半就折回去问在研究护肤品包装盒的许厚:“厚哥,你说,要是有一人对你太执着,老是追着你问东问西是个什么情况啊?”

许厚头也不抬:“什么情况?两种情况,一种是烦人精,老是对你问东问西想要来打探敌情,一种是想追你,巴不得知道你所有事:这种东西因人而异,要是你觉得烦,那这个人就是第一种,要是你觉得不烦,那就是第二种。而且那个人多半都对你有点儿意思,要是你愿意理他,说明你对他也有点儿意思,两个人就赶紧谈个恋爱去吧。怎么?有小姑娘来追你,我给你说你这可不行啊,上次就说你是情伤,你要等围甲给我拿了冠军才准谈朋友,而且还要经过我把关啊……”

时光捏着扇子无言以对,许厚的唠叨成了他的背景音。问觉得俞亮烦不烦嘛,其实还好,他还挺喜欢和俞亮一起相处的,虽然这个人唠叨,事儿多,爱管人,老是和他不对盘……但是俞亮就是一个口是心非的死傲娇。以至于自己为啥回应嘛,他总觉得自己应该给对方有个交待,以至于有意思嘛,他怎么可能对俞亮有意思,还有俞亮喜欢他?想想都是不可能的事,那人肯定嫌弃死自己了。肯定是厚哥下意识带入了男女之间的关系,自己明明问的是俞亮,师兄这人真是太恋爱脑了。

他红着脸就冲回棋室练棋去,没听到许厚还在说的话:“朋友之间是几乎不可能的,因为友情都有个度,要是朋友老是对你刨根问底这个人要不然是想泡你,要不然那就根本不适合做朋友,当然,要是俩人都是变态就当我没说啊……”


晚上回家时光就听他妈说下午接了电话说十三中邀请他回校给学弟学妹演讲,问他去不去,要是去的话什么时候有空。时光一回家就摊倒在沙发上问是什么样的演讲,国旗下的讲话吗?不去!

时光妈朝他神秘一笑,说我还没说完,是在大礼堂的专题演讲,只有你一个人,说是为了弥补你之前的不周来着。时光抱着他妈嘿嘿直笑,大手一挥,去!怎么不去!我要给我那个势利眼班主任看看冠军的样子哈哈哈哈哈,就等暑假开学吧。


变成卑微社畜人,是没有暑假的,在棋室下棋的时光如此说道。自从江雪明谷雨高三解放之后就各种出去玩,每次打电话要不就是在打游戏要不就是在旅游,把尚且困在棋室的时光烧的心浮气躁。许厚早就看透了这人的本质,反正坐在棋室也静不下心,就大手一挥拉他去那个围棋夏令营带带那群冲段少年,就是当年时光他们几个去的那地儿,只是今年的主办方变成了奕江湖和几个战队共同举办——一是去去燥,二是去挑几个好苗子,来年吸收人才。时光欢天喜地就领了这个任务,他拉了一把许厚问俞亮去不,就被对方嫌弃地推开脑袋——自己口袋里有电话不会问吗,偏偏要他当个传话筒。

这离上次答应俞亮那一个月就差一周了,他赶紧拨了个电话去:“俞亮,夏令营教师,你来不?”

俞亮早就适应没有寒暑假的日子了,反正有寒暑假也是练棋,过和没过没区别:“有事,不去。”

时光在小灵通那边嘿嘿笑:“你能有什么事,还不就是嫌夏令营吵地您不能练棋呗,来嘛,这次厚哥也派我去看一眼。”

俞亮其实正在准备接水喝,他放下杯子靠在窗前:“到时候过去要上课,你自己都搞不明白,能行吗?”

时光在电话那边勃然大怒:“你竟敢看不起我,我给你说我要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厉害!”

俞亮几乎已经想到了时光在电话那头跳脚的场景了,又问他:“还有你答应的事儿呢?”

时光顿了一会儿:“叫你来就是顺便和你讲的——要不然我才不想和你一起上课。”他飞快地挂了电话。

俞亮听着手机里的嘟嘟声呆了半天,被同样是来接水的方绪提醒才回了神儿,方绪推了推眼镜:“怎么,小亮,最近有好事儿发生?看你笑的那么开心。”

俞亮摸了一下嘴角发现还是翘的老高,他羞恼地连忙否认,拿着杯子冲回去继续练棋,方绪看着自家小师弟急匆匆的背影摸了摸下巴:“小亮这是谈恋爱了?”


今年的夏令营人不知道为什么来的人比以往多了些——或许是因为围达网的普及,又或者因为是北斗杯赢回的冠军,反正人是多了不少。

今年小胖成了带队老师,白潇潇放暑假回来也没事儿,今年又来蹭了一个带队老师来赚外快,顺便摸摸棋。

这次的阵容属实强大,教人的老师除了双子星,还有来陪女朋友的沈一朗。他定了段就签了围达队,时光说他这是来公费谈恋爱,沈一朗为了报复对方果不其然让他吃了一嘴狗粮,小胖倒是乐呵呵地在旁边看热闹,也让人看到这次夏令营里的那么多好苗子——时光拍着俞亮肩膀说,我们还得努力了,要不然就是后浪把前浪拍死在沙滩上,一浪更比一浪强。

夏令营最后的环节照例是去逛乌鹭山景区,这次包了两辆大巴送去。分头活动的时候沈一朗还担心时光这个路痴又走丢,但看到要和俞亮一起同行就放了八百个心,毕竟俞亮的靠谱是举世闻名的,弯的都能掰正回来。

时光本来说带路,结果这人发挥的路痴的属性让两个人都迷了方向,最后还是靠俞亮把人带回正轨,找到了那棵参天大树。

明明这棵树才一年多不见,时光却觉得他老了许多,树下的石桌石凳始终屹立在那里,仿佛这一切的一切都只留给了时间,再无其他人知晓。

时光没有坐在石凳上,反而拉着俞亮坐树下,今天天气很好,日光透过树梢洒下斑斑点点,树叶青绿茂盛,一切都像一年前那样。时光又有些恍惚了: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以前的这天他有褚嬴和俞亮,但是现在只有个俞亮坐在身旁,还有一个人早就离开他了。他想到还是同样的地方,他给曹旭讲述的这个故事,但是对方却觉得自己是受了刺激,但是现在——其实在那之后时光已经决定把这个秘密随他一同装进坟墓里,但是自己又一违背了自己的誓言,把这件事告诉了身边这个人。

俞亮,俞亮。时光在心中咀嚼这两个字,只有他一直在追寻这个答案,但是从时光开口诉说的那一刻起,他就完完全全相信,俞亮一定会相信他说话。

不仅是因为这个人太了解自己,而是属于一种朋友、搭档、对手的信任。

这种信任是刻在骨血里的。

时光转头看了看俞亮,这人也在专注地看着自己,不催促也不说话。今天是一个月期限的最后一天,时光笑了笑,和他讲了褚嬴和白子虬的故事。

这棵树已是百载之龄,伴随过天地无数个春夏秋冬。它见证过明朝天才棋手的生命,一个千岁鬼魂的兜兜转转,还有今日棋坛双子星的赫赫威名。它承载东西太重,思恋汹涌重达千斤,但它重量太轻,一缕缕感情轻飘飘的:但无论如何,这些都是真真切切存在过的。

俞亮没有打断他说话,心里翻涌起惊涛骇浪。他以为时光爱护白子虬只是因为学过他的棋法,但是没想到时光学习的对象还另有其人,甚至白子虬,也不过是承其师风罢了。这些东西听起来太惊世骇俗了。

时光说完之后一阵口干舌燥,拿了俞亮的杯子猛灌了几口,看了一眼俞亮痴痴呆呆的样子就好笑,推了一把对方问他:“怎么,吓到了啊?”

俞亮扭过头看他,只不过眼神还有些呆滞,他摇摇头:“只是信息量太多还需要消化。”


两人是踩着时间点下山的,中途又沈一朗打的好几个电话来催——不得不说这个世界是日新月异的,这才一年光阴这山上就有了信号站,接电话信号都比较稳定。

两人顺着阶梯往下走,走到一半看见了个露台,时光拉着俞亮兴冲冲地走进去,指着那个熟悉的电话亭哈哈大笑:“我就说我没记错,又是这个该死的电话亭!”

本来俞亮在路上沉默了很久,但这段记忆涌上心头,反倒是一阵无语:“我真是坏了脑袋才不去音乐会来找你。”

时光嘿嘿一笑:“小俞老师大恩大德小的难以忘记——我当年还跟褚嬴说我打死都不想来找你。”

俞亮挑了挑眉:“结果……”

时光赶忙把他往外推:“结果是赶紧下山吧,要不然阿朗他们可就等急了”


两个人还是在到点之前及时赶回来了。人都整整齐齐地坐在大巴车上,眼巴巴地看俩人走来。

白潇潇看了一眼俩人,笑了一下,她用胳膊捣了一下沈一朗:“这个场景好像在之前哪里看过啊。”

沈一朗推了推眼镜:“可不是吗,那次我们去找时光,也是俞亮把他领下来的。”

白潇潇叹了口气:“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咯。”

沈一朗温柔地替她把头发扎上:“其实都没变。”


从夏令营回来之后看时光果然精神了不少,也不知道是被夏令营那群“后浪”吓到了,还是受了刺激,反正这几天回来每天钻研死活棋,但过了几天又很快恢复原形,但好歹不像之前那么急躁了。

晚上几个熟人要开欢迎会,说是洪河顺利归队,邀请了几个老熟人定在奕江湖门口那家老火锅店。

洪河进来的时候看见包间墙壁上拉了横幅,上书“恭贺洪少侠重返棋坛”,把洪河乐得不行。环顾一圈发现朋友们都在,林灿坐在横幅下面,朝他温柔地笑,桌上烧的一炉热腾腾的火锅,烟雾缭绕地向他扑来。洪河揉了一下眼睛,又被时光沈一朗一下子拉过去。时光看他遮眼睛样就笑,一边用手去掰一边嚷嚷:“让我看看我们洪大侠是不是哭了啊!”沈一朗也跟着起哄去抓手,结果被洪河红着眼眶瞪了着俩损友一眼:“是,我就是哭了,也没什么丢人的。”包厢的人哈哈大笑,连成一片欢乐的海洋。

洪河被人推挤到林灿旁边坐着,两个人都有点不好意思,洪河偷偷瞄了对方一眼,却看见林灿也在偷看他,把两个人都闹了个大红脸。时光在旁边看了全程,连忙起身怪叫:“哎哟喂,我这是被夹在两对小情侣中间真是坐立不安啊,来来来起身让我出去,我要挨着小胖坐去!”

沈一朗看了眼这个戏精:“人家小胖早就谈了女朋友了,是他青梅竹马。”

时光有点崩溃:“全场不会只有我是单身吧。”

白潇潇给沈一朗碗里挑了筷牛肉,朝他笑地灿烂:“欢迎来到这个残酷的世界。”


人总会有从众心理的,一旦你身边人都干了什么事儿,你也不由自主想去干,现在时光就沉浸在这个氛围里。开心容易醉,时光喝了很多酒,但他现在可不敢抱着两个有妇在场的有妇之夫嚎,就拉着小胖诉说我为什么还是单身的痛苦,洪河看他样子就笑,就打趣问他那俞亮和你纠缠那么多年那不就是你男朋友吗,时光直接对瓶嘴喝,想了一下笑地傻乎乎,说俞亮就是缠人,太唠叨,要不然我还可以考虑一下。白潇潇和林灿在旁边噗噗笑,连忙问他现在敢不敢就把这话和俞亮说,时光踩着板凳一口把瓶底的酒喝完,狂笑道这有什么不敢,当即就拿起电话就拨了过去。

电话没响两声就接通了,里面传来了俞亮低沉的声音:“时光?怎么了。”

时光被他的声音惊的一哆嗦,耳朵酥酥麻麻的感觉好像全身上下都过了电,十分不自在:“……没什么,我就想和你说我喜欢你!”

俞亮在电话那头感觉心脏停了一瞬,手上的棋也夹不住掉在棋盘上,把一局棋毁得乱七八糟。他咽下了唾沫,感觉有剧烈的心跳声鼓动着耳膜,胸膛里那颗心好像要灼烧起来。他突然感觉很口渴,想要去抓水,杯子却被碰倒在掉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要是你不缠我,不那么唠叨的话。”


他愣了愣,一股凉意直达心底,冷静下来才发现忽略了对方说话大着舌头,那应该是喝醉之后的表现,对面还有喧闹的声音,看来应该是在某场聚会里。而他坐在空旷屋子里一个人下棋,像是一个可笑的小丑一样,因为对方的随口一句话,乱了心曲。

他看了看电话屏幕上显示着时光两个字,慢慢地把它压回耳边:“时光,耍我很有意思吗?”

时光被这样的声音一下子惊醒了,他从来没有听过俞亮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他感觉这话里抑着怒火和岩浆,即将喷涌而出,自己到底说了什么话——时光愣住了,他飞快地摁断电话,像扎手一样把电话扔得远远的。

他说了什么?说自己喜欢俞亮?俞亮为什么那么生气?他一下子想到了厚哥说的话,脸蛋涨地通红。

等时光完在床上全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回忆起昨天干的好事儿。他蒙在被子里,突然很想逃避这个事实——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今天是周末,不用去上班,时光在游戏里逃避了一早上事实,才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想要联系俞亮,却狠不下那个心,最后下了决心拨了通过去,如坐针毡地坐在沙发上等待接通,但是让他意向不到的是——那通电话竟然被对方拒接了。

时光泄气般躺下,摊在沙发上长呼了一口气。醉酒后还有些头疼,他去拿桌子上的水,喝的时候被呛到在沙发上不断地咳,竟在空调房内出了一身冷汗,他抿了抿唇,决定继续拨下去。


俞亮今天一反寻常的没有练棋,反倒坐在窗前发呆,手机就摆在身后的桌上,好像一直在等着什么。

铃声突然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俞亮赶紧去接,却看见是方绪的来电,他拿起来叫了声师兄。

方绪一下子听出俞亮的语气不对,他试探地问了几句对方的情况,但发现俞亮语气低沉沉地提不起力气。方绪让他晚上出来吃饭,但被俞亮有事推脱了,问是不是生病,却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方绪在那头想了想,觉得多半都是时光又干了什么好事儿惹了自家小师弟,就没太深问,但挂电话前,俞亮问了他一个问题。

他说自己才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一个人,但是那个人老是惹他伤心,他该怎么办?

方绪先是开心,自家师弟终于喜欢上一个人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这个人,多半是时光。

这是一种没由来的感觉,能够让俞亮引起那么大情绪波动,除了他,方绪找不到第二个人了。而自家师弟老是一副为棋和时光痴狂的人,而到了现在这种地步,方绪只感到震惊,但也不意外。

方绪向来是个长袖善舞巧舌如簧的人,但这下他在电话那头斟酌了好久——自家白菜终究还是自愿要被猪拱:“对方知道你喜欢他吗?”

电话那头隔了好久才有声音:“不知道。”

哦,看来可能还是单相思?怎么能让自家师弟单相思!怎么能有人不喜欢自家可爱的师弟!

方绪在电话那头气急败坏:“那你就放着也让他伤心伤心!”

俞亮呆了一会儿,愣愣地问:“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方绪恨不得现在就冲到小师弟家言传身教,但马上有个会议迫在眉睫:“感情上可没有君不君子礼不礼貌之分,你完全可以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来!师弟,他伤害你你就别理他,让他尝尝被冷落的滋味。”

俞亮迟疑地看了一眼来电人名,再一次确定了就是自家那个师兄,但他还是把话听进脑子里,说了声谢谢师兄后就挂了。

他呆呆地盯着手里的电话,没过多久就看见时光的来电,俞亮想了一下,还是决定试试听师兄给的办法,然后他就伸手把电话给挂断了。


时光又接连打了好几个电话都被拒绝了。他来了火气,决定看看到底打几个对方才会接起来——他都想好怎么骂俞亮了,说他娘们唧唧的矫情啥,昨天只是开玩笑的,那么在意干什么,最后就勉为其难的给他道个歉。但是等他耗了半个小时打到第27通电话的时候,时光就突然想起俞亮在十三中到处找他的时候了。

对方打了78个电话才试到自己的78尾号,而现在,自己有什么好矫情的呢?何嘉嘉说他是俞亮克星,但明明俞亮才是他的克星。在褚嬴那件事上他还有一件事情一直不敢告诉对方,但是已经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了。

想通之后他马上停止了再拨电话的愚蠢行为,发了个消息约他下午一点到自家爷爷的小阁楼见。

他冷哼着看了一眼发送过去的信息,他就不相信俞亮那小屁孩能忍着不回。

果不其然他在几秒钟后收到回复。

俞亮说,好。


下午一点正是最热的时候。时光家离爷爷家不远,但时光还是出了身汗狼狈得很,他在老远就看见俞亮到了。他站在树荫下,清清爽爽地像个仙男一样,时光站在远处竟然有些踌躇——他又想起昨天自己干的好事儿了,但是人就近在咫尺,躲哪儿都躲不过去。

时光今天穿了件黄色短袖,刚睡醒头发乱糟糟,对比对比俞亮那简直就是不同画风。那人穿了一件黑色Polo衫,领子边缘是白色的,显得严肃又不失活泼,之前时光其实私下和洪河沈一朗悄悄讨论过俞亮,说俞亮那身气质不仅是围棋世家带出来的傲气,还有他那简单又大方的打扮,他跟咱周围人的穿着完全不是一个体系,一眼就出挑。其实时光从来没对自己的衣品有过不满,俞亮那百变衣橱他都看过,但今天却没由来生出一种害羞来:他感觉怎么都不不自在,感觉比之前好像更热了一些,时光在心里骂着太阳光的毒辣,用手遮在额头上跑过去。俞亮一眼就见了这打眼的亮黄色,他看着时光,时光却不自在地躲过他的眼神,他被时光拽着,直接上了阁楼。

阁楼竟然要比外面还要闷热些,今天太阳大好,太阳光从顶层窗户射进来照在那张古老的棋盘上。时光也没讲究,拍拍地上的灰就拉俞亮坐下,这一切又好像回到北斗杯预选赛结束的时候,时光怀念地摸了摸棋盘,也没顾手上的灰:“好久没来了。”

俞亮抬眼看他:“七个月十三天。”

时光怔愣了一下,他从旁边杂物里翻出两篓棋子来:“下盘棋吧,正儿八经的,下完我就全都告诉你。”

晚上的时候下雨了,雨打在窗台上噼里啪啦响,中途时光去开了阁楼上的壁灯,但光线还是很暗,他跟俞亮干脆打着手机电筒在下,把棋子照得熠熠生辉。战局着实胶着,都分不清哪方局势占优,拉锯了半天,最后还是和了这盘棋,时光看着满盘的黑白纵横,把局毫不留恋的揉乱了后把棋捡回了篓,他感觉俞亮在看着自己,但他却盯着窗户出了神。

窗子外就是路灯,雨点打在窗上快速流下,划过一道又一道模糊而明亮的痕迹,时光轻轻地摸了摸棋盘,轻轻地说:“褚嬴啊,就是从这个棋盘里蹦出来的。”


时光在说,俞亮在听,他们亮着灯,黄澄澄的光把脸照得清晰又温柔,时光捏着那把折扇,把九年前那段奇遇缓缓地告诉他,他说一会儿停一会儿,回忆着那段怪诞不经的记忆。

半年前的同一个地点,俞亮问过他一个问题,问他九年前在黑白道场那两盘棋是不是他下的,之前他总是用各种办法躲避回答,总是担心俞亮会不相信对他失望。就同俞亮了解他一样他也同样了解对方,这个人偏执,顽固,爱干疯事,一遇到自己的事就情绪激动——这一切来源都来自九年前那两盘棋。

时光看着他:“现在我回答你,九年前那两盘棋,确实是褚嬴指导我下的。”他死死地盯着俞亮的脸。

俞亮眨了下眼,露出一个皎洁的笑容:“那我确实没猜错。”

时光摸摸扇子:“你不失望吗?”

俞亮诧异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失望?只是回答了我一直以来的困惑而已。”

时光垂下眼:“我以为你要骂我,要和我绝交。”

俞亮叹口气:“你是不是还以为我要哭要歇斯底里要和你讨要回我去韩国的那六年?”

时光闷闷地点点头。

俞亮隔着棋盘伸手掰过时光的肩膀,强迫着他与自己对视:“在你心中我就是这样的人?”他气极反笑。

时光怔怔地一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扭过头:“我不知道”他遮住了眼睛,话里带着点哭腔,“俞亮,我不知道。”

俞亮有些手足无措,这下明白半年前时光眼睛怎么了。他用力拉开时光盖着眼睛的手,却发现对方眼睛红得一塌糊涂,手上湿漉漉的全是泪水,他心一下子软了:“现在你知道了吧。”

时光乖乖点头,眼泪还是止不住往下掉。

俞亮看着他:“我确实承认我很在乎九年前那两局棋,并且一直以你为目标追赶。虽然你真正的第一场比赛让我失望,但是在那之后我期待的,一直都是真正的你,而不是褚嬴。”

俞亮朝他笑:“能有资格成为我一生对手的就只有你,时光。”


外面雨下的太大,还是时光打电话找爷爷求助才得了把大伞,天已经黑透了,俞亮打了电话给家里说留宿时光家,他们撑着伞慢慢地朝家里走去。路途走到一半时光用手戳他:“我们高中邀请我回去演讲,就在开学第一周,到时候也赏脸来看看呗。”

俞亮撑着伞:“听你自卖自夸吗?”

时光使劲戳他了一下:“你说啥呢,我这是回去宣传围棋,宣传体育竞技精神,好歹我这冠军也拿的货真价实,也不能算自夸吧?”时光美滋滋地笑,“我这叫陈述事实。”

俞亮简直被这人臭屁死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十三中的惯例是每个暑假后的开学第一周请个优秀学长学姐回来讲话,说是鼓励学弟学妹们努力学习,展望美好未来。今年也不例外,请的是我们著名的“北斗杯”冠军,时光。

为了弥补上次的错漏,这次是单独划了一个时间给时光做全校的大演讲,在学校最大的礼堂里面。

时光穿着国青杯的队服——他都快要热死了,时光妈妈说这次演讲正式,逼迫他在仍有32度的高温天气下穿了这套衣服,还好大礼堂开了冷气,时光真怕自己被捂死在衣服里。

俞亮虽然口上说着嫌弃,但还是过来看了。从那天后他们之间的氛围总是奇怪,但相处的一切寻常,还接到方绪各种旁敲侧击的电话,但时光每次都糊弄过去。

他没法定义他和俞亮之间的关系,也没法对这个问题作出具体回答,有个模模糊糊的答案就在心底却不知道怎么表达,但时光一向是个乐天派,看俞亮没追究后续他也就懒得去理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不能用什么特殊的词语来定义的。


学校拉了横幅热烈欢迎时光冠军,今天何嘉嘉也来凑热闹,几个人十三中的老朋友要何嘉嘉给他录像,说是要一睹我们冠军的风采。时光套上西服确实要比他之前大码童装要正经得多,要比他颓废那段时间要精神不少,从带着稚气的男孩一下子拔高成一个成年人了,让底下的学弟学妹们惊叹不已。时光这人可是全校闻名,当年休学去读了特长生,被送往道场定段成功还辉煌了一把,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又回来,又逃课去参加了“北斗杯”预选赛还夺得了冠军——反正经历坎坷起伏,挨了不少骂也获得了不少赞扬,但最后还是证明了自己。

时光手上的演讲稿是他前一天晚上现写的,面无表情地读完了内容之后环扫了一圈底下的人。何嘉嘉拿着录像机,叼着棒棒糖举着录像机进行他的任务,俞亮穿的便装,在底下笑着看着他,围棋社的学弟学妹们笑着朝他打招呼,时光笑了一下,直接脱了稿。

“围棋社是我和我的朋友们一起办起来的,从几个人到现在的规模宏大。我当时做出定段这个决定的时候正好在准备围棋联赛,但是当年颁布了规定说为了防止有专业人士参加破坏规矩就不能参加”他瞪了一眼俞亮,“当时我很矛盾,一方面找到了自己愿意为之毕生奋斗的目标,一方面又答应了朋友参加比赛。围棋社同样也是我的心血,我们早就答应了要一起拿冠军,而且因为这件事朋友都给我闹了别扭不理我,但是最后——对我来说,围棋和朋友都是一旦遇上就再也离不开的存在,但不同的是,算你离开围棋,你的朋友也不会离开你。希望学弟学妹们在生活学习过程中要珍惜自己的朋友,因为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他们都会在后面全力支持你。”

时光聚了个躬,台下掌声雷动,他从后台走了下去。

下来之后何嘉嘉拍着时光的肩膀狂笑:“哎哟喂,你不知道你在台上有多帅,特别在说那最后一句话,我就默认你在夸我们,要是吴迪他们几个看见了也不得乐疯。”俞亮在旁边默默地走。俞亮和嘉嘉按理来说应该是一对死对头,但是被介绍到了时光的朋友圈,以何嘉嘉的原话就是看在时光的面子上也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人。时光捏着手指有点害羞,但也是他确实想要传递给他朋友们的话,今天脑子一热就哗哗说出口了。

他们往回走的时候正好看到学校里那湖,何嘉嘉见了就开始笑:“这不就是和你极其不对付的湖吗,跳了一回还不善罢甘休还要来第二次。”

俞亮头一次主动搭理的何嘉嘉:“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何嘉嘉搭着栏杆转过身来:“就时光,之前和我打赌打输了跳了一回...他那是自作自受嘛,后来又主要跳了一回。其实我们学这这湖可深了,立了那么高的栏杆也没拦住。”他看见时光直愣愣地盯着湖面,开玩笑道,“你今天不会还准备跳一次吧?”

俞亮也看着他,却发现对方情绪有些不对,想要去叫他的名字,却看见时光正在脱身上的西装外套,两个人赶紧想去拦,却看见对方扒着栏杆干脆利落地跳了下去。

时光落水的那一刻,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跳下去。 这个地方,是他的救赎,也是他的束缚。

身体在慢慢地向下沉,他努力地睁开眼睛,只看见一了点太阳的亮光,水下都是暗沉沉地,包裹着一个人往黑暗坠去。他想要挣扎想要求救,但是一张嘴就冒出咕噜咕噜的气泡,他想要去寻找什么,但什么都没有,他什么都找不到。

他为什么要跳下来呢?这可能是他最后的侥幸,是他虚无缥缈的希望。但一切的一切,都在今天了结了。

时光想要闭眼,溺沉的窒息感在血液里迸发,但是他却看见了一束光,在不远处亮起,他在模糊中看见俞亮的脸,看见他愤怒地瞪着他,但死死地抓住了自己的胳膊,奋力往上面带去。

他安心地晕了过去。


时光睁开眼就看见俞亮和嘉嘉的脸,俩人都只勾勾地盯着他。时光突然感觉有点心虚,抬起手嗨了一声,却看见何嘉嘉叹了口气,他又去瞅俞亮,俞亮看着他面无表情,时光摸了摸,抓住了俞亮拽着他胳膊的手:“哎呀……我这也不是故意的,最后一……”

“时光”俞亮打断了他,“你是不是有病。”

时光愣了一下:“没有……”

俞亮看着他,一下子拽住还挂在对方脖子上的红色领带把整个人都提起来。

时光全身还是软绵绵的,自然逃不脱俞亮的拉拽,他知道俞亮这个时候肯定很生气,情绪像火山爆发,但他还是担心地摸了一下他的脸:“你没事吧?”

他看见俞亮叹了口气,垂下眼睛把他拉过来,顿了顿咬住了他的嘴唇。


时光跳水这件事把许厚气得够呛,在开全体大会上提出来重点批评,还扣了时光一月奖金,罚他打扫俱乐部厕所。

时光下了班捏着鼻子在厕所里洗拖把,打扫步骤已经进行到了最后一步,他把拖把脱了水挂上挂钩,就在厕所外面看见倚着门的俞亮。

时光呲牙咧嘴地看他:“……你是不是有病,耍帅也不能来我们单位厕所门前来耍吧?”

俞亮撇了他一眼:“谁有病你不清楚吗?总比你跳河好。”

时光沉默了会儿:“……不说了,话说你作为我对象不应该来帮忙吗?”

俞亮看了一眼表:“自己犯的错就应该受到惩罚,已经很晚了,赶紧回去吧。”

时光勃然大怒:“你就是讲究嫌厕所脏,找什么借口,回去了回去了,不想和你吵。”

俞亮笑了一下,抓住了他四处晃荡的手:“走吧。”




end






写了十多天,希望喜欢,想要长评。

坐飞机前关网最后一刻才发的,没写后记,这篇文字是我的进步,希望大家喜欢。

我觉得俞亮时光之间缺不得褚赢的,这也是我想描写的情感。

我写里面的很多场景其实很害怕——因为我总感觉俞亮在一步步“代替”褚赢。这个想法让我很诚惶诚恐,特别在跷跷板和跳水的两个地方。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CP的人,我在写CP之外是建立在我爱这个剧,剧里面的每一个人身上,我也特别特别喜欢褚嬴,我总感觉——我脑海里一直在思考为什么我要写这个剧情,为什么我脑海里面构建的画面是这样的,今晚在洗澡的时候也在想这个问题,用一个“成长”的词语安慰了我。

褚嬴对时光来说非常非常非常重要,对我的理解来说是一度超越俞亮,但是时光的世界不应该光只拥有褚嬴,还应该有朋友,爱人,和拥抱一切感情的权利。

好了,其他没什么想说的了,欢迎评论区和我讨论这个问题,我尊重一切意见。

一个很普通很日常的故事,表达了一个我的想法,评论区我看见有朋友说到,至此我就不再多说了。

感谢大家的观看,希望这篇文能让您开心,能让您有所想法。

希望能多有评论,再次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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